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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
作者:阿纳托尔·法朗士
每年入秋,天空变得动荡不安,晚饭要掌灯,瑟瑟抖动的树上也开始有了黄叶,我要对你们说一说这使我回想起了什么我还要对你们说一说,在十月最初的日子里,我穿过卢森堡公园时看见了什么,此刻的卢森堡公园有些忧伤,但也比别的时候更美丽,因为树叶一片一片地落在白色雕像的肩上。这时我看见公园里有一个小家伙,双手插在口袋里,背着书包,活像一只蹦蹦跳跳的麻雀,正往学校里去呢。只有我的思想才能看见他,因为这小家伙是个影子这是25年前的我的影子。的确,我对这小家伙很感兴趣: 他存在的时候,我不大理他如今他不在了,我倒很是爱他。总的说,他比我失去他之后的那些我都强。他是个冒失鬼,但心地不坏,我还应该说句公道话,他没有给我留下一点点不好的回忆我失去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人: 我怀念他,这很自然我在思想中看见他,喜欢激起对他的回忆,这也很自然。
25年前,就在这个季节,他8点钟之前穿过这座美丽的公园去上学。他的心有点儿发紧: 开学了。
不过他还是蹦呀跳的,背上背着书,口袋里装着陀螺。想着又要看见同学了,他的心又快活起来。他有那么多事情要说,要听!难道他不应该知道拉博里埃特是否真的在雄鹰森林里打过猎吗?难道他不应该告诉他们,他也在奥弗涅的山里骑过马吗?做过这样的事情,那可不是为了藏起来不说的。再说,同学们又见面了,这多好啊!他好久没看见丰塔奈了,那是他的朋友,老是很友善地嘲笑他,这个丰塔奈比一只耗子大,却比尤利西斯还聪明,什么都拿第一,而且玩儿似的!
想到又要见着丰塔奈了,他觉得身子也轻了起来。他就这样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穿过了卢森堡公园。他当时看见的一切,我今天还能看见。那是同一片天空,同一块土地;事情有它们昔日的灵魂,令我愉快,令我忧伤,令我惶惑;只是他不在了。
这就是为什么,随着老境日深,我对开学的兴致越来越浓厚。
倘若我当时是某中学的寄宿生,我对学习的回忆就会是残酷的,我将驱除净尽。幸好我的父母没有让我去服这苦役。我当时是一个古老中学的走读生,这学校有点儿像修道院,不大为人所知;我每天都看见街道和房屋,一点儿也不像那些寄宿生被隔离于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之外。所以,我的感觉绝非一个奴隶的感觉,我的感觉在柔情和力量中发展,这是一切在自由中成长壮大的东西所得之于自由的。仇恨没有掺杂进去。其中所蕴涵的好奇心也是健康的,我喜欢,所以我求知。我在路上所看见的人、牲畜、东西都令人难以相信地使我感觉到生活的单纯和强大。
要让一个孩子理解社会这架机器,什么也比不上街道。早晨,他定会看见送牛奶的、送水的、送煤的;他得仔细看看卖食品杂货的、卖猪肉的、卖酒的店铺;他还会看见部队走过,打头的是军乐;他得闻见街道的气味,才能感觉到劳动的法则是神圣的,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一早一晚,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之间的奔走,使我对各种职业和从事各种职业的人始终怀有一种充满感情的兴趣。
不过,我应该承认,我对人的友情并不都是一样的。我最喜欢的是那些卖文具纸张的,他们在店铺的橱窗里摆出各种画片。有多少次,我鼻子顶往玻璃,从头至尾地阅读那些画成图画的小故事的说明啊!
时间不长,我就知道了许多:其中的幻想故事使我的想象力发动起来,使我身上的一种能力得到发展,没有这种能力就什么也发现不了,包括经验方面和精确科学的领域。有的则用一种淳朴动人方式表现生活,使我第一次看见最可怕的事情,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唯一可怕的事情,即命运。反正,画片教给我许多东西。
后来,十四五岁时,我不大在食品杂货店的陈列前停留了,不过蜜饯水果盒子似乎还长时间地令我青睐。我不喜欢卖缝纫用品的,不再去猜他们招牌上那个金光闪闪的神秘字母Y是什么意思了。我也不大停下来猜那些幼稚的画谜了,在那些放陈酒的带有各种小装饰的格子里,可以看见用锻铁制成的木瓜或彗星。
我在精神上变得讲究起来,只对画摊、旧货铺和书摊感兴趣了。
作者简介:阿纳托尔·法朗士(Anatole France,1844-1924)法国作家、文学评论家、社会活动家。生于巴黎一书商家庭。“法朗士”是他父亲法朗索瓦的缩写,又因他爱祖国法兰西,故以祖国的名字作为自己的笔名。
少年时的法朗士经常替父亲编写书目、图书简介等,置身于书海之中。1873年出版第一本诗集《金色诗篇》,尔后以写文学批评文章成名;1881年出版《波纳尔之罪》,在文坛上声名大噪。法朗士的散文平如秋水,含蓄隽永,韵味深长。
1921年,因为他辉煌的文学成就,法朗士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1924年法朗士逝世,法国政府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国葬。
朗读者:
明洁 现供职于通山县融媒体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