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脚步曾多次叩响东湖磨山的梅园,渴望一场盛大的花事装点视线的贫瘠。而每次造访,不是尚未吐蕊便是花期已逝,梅园黛黑的紧闭的门扉,让雪映红梅的雅韵成了憾事。

踏雪寻梅成了我多年的夙愿。
一场瑞雪之后无雪迎来了立春。我因回到通山老家乡下赴一场婚宴,在那个与学友相聚的喧闹午后,一声邀约,一行人奔赴泰和园,与梅,有了一场缤纷的邂逅。
是我与梅的心灵之约,那满园芬芳迎春而开是为了等待我?!

所有遇见都是上天的垂怜与恩赐。
早春的午后阳光熹微,空气中有暖浅浅流动。车流、人流从不同地点涌向同一目的地---杭瑞高速通山入口旁的泰和园。执勤的警员高亢的声调抑制着企图捷足先登者的蠢蠢欲动。
我的目光越过高的矮的、黑发黄发白发的头顶,抱着、牵着、挽着、搀着,各种行走的姿势让你想象起他们的表情----那是被喜悦充盈的兴奋的脸庞。你的内心被他们洋溢的热量感染,上扬的嘴角有了新的弧度。

碑、亭、纪念廊、纪念墙、烈士事迹陈列馆。泰和园原来是通山近年建起的新烈士陵园,花岗岩,大理石,高高耸起的革命烈士纪念碑。碑高26米,寓示这片热土从1926年发起红色革命运动。底座四周的浮雕栩栩如生,彰显不同时期重要的人物事件。你在阔大的广场前驻足。合掌、低眉、祈愿。以心的呢喃与你敬仰的灵魂交流。这些新中国的先驱者,他们曾经播下火种或以血肉之躯换来今日人们的安宁,不管石头上是否刻有他们的名字,那些不屈的灵魂在石头下歌唱、永恒。
你在左侧廊亭密密麻麻的烈士名单中,找到了你曾祖父、祖父及祖父兄弟父子四人的名字。这些熟悉的名字连同他们的事迹多年前以铅字鲜活于通山县史志及家族史册。此刻,你抚摸着镌刻于花岗岩上冰冷的名字,幻想着父子四人同时遇难的惨烈:白茫茫的大地,你的祖辈被五花大绑。随着罪恶的枪声响起,身影应声倒地。雪地上顿时绽成了朵朵红梅。一朵、二朵、三朵、四朵······这些隐忍的梅,有着不一样的傲骨,在国难当头,挺身而出。他们从大山里走出,从学堂里走出,从街市里走出,从机关里走出,从远隔千山万水的海外回归。或放弃万贯家财,或像你祖父一样的弃笔从戎。他们举起大刀,扛起钢枪,宁愿穿草鞋吃树皮草根,也不放弃拯救人类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终于以梅的方式在艰苦卓绝的时光怒放,用殷红的鲜血抒写生命的高度与厚度,在中华大地奏响正义的凯歌。

暗香,遍地弥漫。
你想起了你的奶奶。灭顶之灾使她人生的花季过早地凋零。她缠了足的小脚在田埂上踉踉跄跄,她的身后,跟着她唯一的孩子---不满两岁的你的父亲。那一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凄风苦雨的日子,母子相依为命;风雨飘摇,她是孩子坚实的脊梁。她与太多像她一样为革命失去亲人的妻子和母亲,守着贫困,守着信念,将羸弱的身子守成一株株枯瘦苍然的白梅,在冰天雪地颤巍巍地绽放。高洁、素白、幽香。

两枝梅,一红一白,开在岁月的枝头,经年不灭。而你,对梅的渴望,除了以上两幅画的幻影,更多时候,是心灵渴望与之相逢。
梅在山顶。
你跟着人流攀登高而陡的台阶。一块又一块坚硬的石头在你脚下沉默。连同沉默的还有你从陈列馆内一排排骨灰盒子中回过神的、颤抖着的心瓣膜。

山之巅,半坡红梅顺坡而开,灿若云烟。芳香,氤氲。其枝干皆褐紫色,瘦,枝桠穿插。枝的叶腋间,凡节结处缀深红胭脂一团,或苞或朵,傲然肃立,于无叶的枝头,独饮天下春。间有几许白梅,蕊黄,花蕾小巧,疏疏朗朗,点缀其中。与我意念中的梅,不谋而合。蜜蜂于枝头起落,游人在花丛穿行。满面含春与梅争妍。小径右侧,松柏林立,竹影婆娑。目之极,小城尽收眼底,高楼崛起,街市井然,安宁、祥和。
一侧是凌寒而开的梅,一侧是经冬不凋的松、竹。“岁寒三友”陪伴于长眠的烈士左右,晨钟暮鼓,生生不息。一缕幽香,于地底潇潇出尘,渐次扩散,漫漶成两个字---泰-和。(图片来源于网络)


成丽,出生于湖北通山九宫镇文宣村,现居咸安。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协第六届高研班学员。咸宁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2014年入选湖北省作协青年作家定点写作(系列散文)项目。2016年6月签约《散文选刊》原创版。历任《长江文学》散文编辑,现任《云梦泽》杂志副主编。作品散见《海外文摘》《散文选刊》《长江文艺》《长江丛刊》《新作家》《旅游散文》《经济日报》《中国新闻报》《委中商报》《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楚天都市报》《宝安日报》等。多次在海外、国家级、省部级征文中获奖。《农具》入选2014年《中国散文大系》;《最后的花期》首发《长江丛刊》,后被《海外文摘》转载,2015年6月被福建省福州市作为范文选入2014-2015中考语文模拟卷。《家之南,是大幕山》首发《经济日报》,后被《散文选刊》转载,入选多个版本后被收入为全国高中生优秀(作文)范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