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
作者:袁丽明
走进花草小店,有一盆搁置在角落里的常春藤。大概许久未被打理,上面落了一层灰,叶子卷曲的卷曲、干枯的干枯,焉头耷脑的。我心一热,便以低廉的价格搬回了,挂在孩子们的窗前。
孩子们的视野并不缺乏绿色,平时,我常教他们认识各种绿植。窗外就是群山,从丘岗到高山,从草丛到森林,大自然的秀色铺满每一双观望的眼睛。当山头探出一点微微鹅黄时,身着厚厚大棉袄的孩子就开始扒在窗前寻找春的气息,每寻得一处,都会兴奋地拉着我去,指给我看;当一层青新的翠绿掩映山色时,孩子们也相继换上了短袖、凉鞋,我们一起给围墙边的绿化树浇水,一起守望每一个花骨朵。围墙上印着桃园结义、一诺千金、精忠报国等故事,路过的时候,孩子们会看一看,我也会讲一讲。有一次,讲到孔融让梨。第二天,有个孩子硬生生拉着我跑,我不明就里,被拽到围墙下,孩子从口袋里掏出梨子,递到我跟前。我心里掠过一丝惊讶,一抬头,是孩子白皙的脸庞上如花的笑靥。
我早就想养一盆绿植,放在孩子们眼皮底下,让他们学会保护与珍惜。可是心底里又时常出现另外一种声音,孩子们的破坏力太强了,电视屏幕能弄坏,电线敢扯,桌椅能敲破,窗帘能拽下来……这些年来,我耗尽心力的陪伴,换来一点点微弱的改观。如今,他们会善待一盆绿植吗?让不谙世事的孩子守护枯萎瘦弱的盆栽,倒是一项新的体验。
常春藤生命力强,才浇了几天水,五角形的叶子便涨精神了,像撑开的小伞挺立在枝头。这家伙虽然是五个角,却是一个标准的轴对称图形。按五个角度分成五瓣,中间一瓣最瘦最长,决定着整片叶子的长度。靠近根部的四瓣挤在一起,较胖较短,决定着叶子的宽度,像两对孪生兄弟,左边一瓣张开多少度,右边相应的一瓣也随之照着模样长成同样的形状。清晰明朗的翠色脉络有规则遍布在墨绿色叶子的每一角,它们是勤劳的神经末梢,负责输送营养,整株藤能够蓬勃生长,它们有大大的功劳。这些叶子大小相差不多,大概如婴儿手掌一般大。由于重量都集在根部位置,所以纤细的根茎便轻松地托举起叶子,微风拂过,叶子频频起舞,像一场轻盈的华尔兹。
常春藤之前在店里时,枝蔓是环绕着圆形花盆四周延伸的。当我把它挂在窗台上,有一面贴着光滑的玻璃,藤条居然成功避过玻璃,只顺着其他地方生长。当我再次把它摆在地面时,之前的圆形长成了D形,虽是草木,却能顺势而为,向阳而生!我的心再一次被这种顽强的生命力触动。
在平时的生活中,常有这样的触动。当我冒着酷暑走进一户智力障碍儿童家庭时,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表情呆滞的孩子和两个无奈的老人。家徒四壁。铁锅里有一堆没炒匀的饭,一大块一大块粘着锅铲,锅底还搭着厚厚一层饭粒,早已没了热气。一个光着脚丫的孩子从乌漆麻黑的柜子里翻出一只铁碗,舀了一勺饭,用手抓着往嘴里塞。有一团没捏紧,掉在地上,粘了黑乎乎的柴火灰,没等人回过神来便捡起扔进嘴里了。我赶紧制止,孩子奶奶说,不要紧,他平时常这样吃的。孩子的爷爷拿出一叠残疾证,足足四本。老人勉为其难地说,有一本是自己的。我这才注意到爷爷的手掌上,缺了一个大拇指。拥有三个孙子原本是件幸福的事,可是,三个孙子皆为智力障碍,估计在老人的心头,早已没有关于幸福的奢望了。当有些人因为自己孩子分数考得不好而烦恼的时候,还有一些人,他家孩子连拿笔的能力都没有;当有些人因为个别孩子不如意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正在承受数倍的痛苦和折磨,接连不断的打击密布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如此,还是要打起精神做强者。
每天与孩子们见面的第一件事,少不了我满怀深情的招呼。在这种热情的感染下,不爱说话的孩子,也乐意主动说“早上好”了;口齿不清的孩子,也能抻着脖子涨得满脸通红地把这三字说完。他们是一群特殊儿童,有着不同程度的障碍和缺陷。有人说他们在降临人世间的时候,被老天爷爱得太深吻得太重,所以有了伤痕;有人说他们是替身边人背负了苦难,所以造成自己的不幸。一个最简单的动作,或许需要成百上千次的练习才能学会。一个不好的习惯,也可能需要成百上千次的提醒和纠正,才能改掉。他们需要无限的爱与耐心。或许是我无数次的提醒起了作用,或许是常春藤的生机感染了孩子们纯粹的心灵,他们同在一室却能相安无事,各自成长,真好。
微风拂过,窗台上的常春藤又开始跳舞了,真好!